人人谢幕，微博转型：从社交网络到内容社区的

文/江隐龙

2015年初，一条“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人人站内信功能即将下线”的通知引起了为数不少的人人网用户对这一社交网站的群体性缅怀。几天之后，在连续的追忆与伤感中，人人网CEO陈一舟发布文章，声称公司只是针对产品升级和下线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网络上所谓的“人人网谢幕”一说只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顺势编撰一些负能量”。或许，这确实只是一个插件功能替换，又或许，这是某一个网络信息服务公司面对公关危机所做的最自然的应对方式，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为数众多的SNS（社会性网络服务）网站确实早已在近十年的网络变迁中退场——这其中包括了很多小社交网站沉默的解体，偶尔还能从中寻觅到类似360圈这样噱头十足发展迅速的网站“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式的新闻——如果将赛博空间当作二十一世纪的新大陆，那这些短命网站便如同一度璀璨而又迅速消亡亚述、花剌子模等军事帝国一般，在白云苍狗的时局里留给旁观者简洁而无奈的喟叹。

与此同时，庞大的微博也进入了衰退期——如果说数以千万计的僵尸粉还可以维系着新浪微博表面上的繁华，那腾讯微博的则显得“门前冷落鞍马稀”，网易微博则更为直接地用向Lofter转型结束了历时四年有余的摸爬滚打。观察家们在评价这种衰落趋势时往往会将原因指向过度的商业化：确实，打开手机刷一刷新浪微博，整个屏幕都会是各种领域各色产品的广告，好友的状态反而被淹没在垃圾信息的海洋，这种糟糕的用户体验如果不能直接导致微博粉们的流失，至少也将他们向微信朋友圈推了一大步。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几乎就在人人网发生调整通知的同时，微信朋友圈推出了它的第一条广告：宝马中国。“越是期待已久，悦是如期而至”——这十二个字，完全可以当做朋友圈商业化的口号：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圈用户会怀疑，朋友圈推动广告是迟早的事，让人琢磨的只是时间。十几年来，腾讯公司依托QQ平台在大大小小的商业战争中无往而不利，今天，它终于将商业引入到了朋友圈这个新时代的平台。青涩的孩子总会长大，朋友圈蕴含的商业利益不言而喻。然而，它会成为下一个微博，在过度的广告中结束自己的辉煌吗？

历史的道路在此分叉。几乎就在人人网发生调整通知的同时，网易微博宣布正式关闭。壮士断腕，网易公司决定将微博上所有信息迁移到LOFTER，至此网易微博不复存在。

LOFTER的口号是“专注兴趣，分享创作”，其卖点在于简约、易用、有品质、重原创，缘于此，文艺青年、摄影师、插画师在其用户中占有相当的比重。比起微信破亿的用户量，LOFTER显然无法通过商业化开创未来。微信可以大而全，LOFTER只有小而精，这种小而精的模式便是内容社区。

与LOFTER相似而各有侧重的内容社区还有简书和十五言。以简洁到让人怀疑它如何生存的界面，为用户打造一个专心于写作或摄影的平台。十五言首席客服在其推介词中写到：“文章底部没有评论，从机制上摒除了‘沙发’、‘顶’等低质量互动”，这是一种反流行之道而行之的做法——即使是习大大，在其新年贺词上也难脱俗地用了“点赞”和“蛮拼的”两个网络词汇，而内容社区这种努力，显然旨在保证互动本身的文化内涵。2015年微信6.1版更新时的文案说：“点赞太容易，当面夸太难”。相比之下，绝缘广告、删除点赞功能的理念确实有引领风潮的意味。时尚界的流行元素撑不过一年，而对于微博式的社交流行元素或许也走完了第一个周期。

以上这段关于SNS的历史大约发生在中国进入互联网时代之后，前后的跨度不到二十年。与流行更迭不同的是，这种起起伏伏影射了更深的哲学。在互联网还远远称不上成熟的时代，SNS历史如同文明历史，总是由一群简单粗放的群体开辟，同时又在剧烈的动荡中结束于静水流深的文明。在最初，因为新鲜，有一个点子就能吸引眼球，人们可以忍耐密密麻麻的广告和推送义无反顾成为某个产品的拥趸，这种心理让开发商甚至不需要花心思努力提高服务质量。随着时间流逝，市场成熟，人们便开始从注意数量转身注意质量，充满谣言和鸡汤的媒体便渐渐失去了生命力，SNS是如此，人是如此，政党也是如此。在一阵交锋之后，幸存下来的是那些真正能吸引到用户的网站，人人网和微博的衰落与商业化脱不了关系。这个过程中，看似是网站在进化，实际上是用户在进化，是人在进化。

人在童年容易交到朋友，不仅仅是因为纯真，更是因为没有见识，匆匆那年我们见过太少世面只爱看同一张脸。渐渐地，通过学习与阅历形成了自己的三观，通过知识的积累构建了自己的文化体系，交际与缘份便有所取舍。随着年龄的增长，友谊有其内在的枯荣，大方向却不变：交际圈愈加专业化、精英化。SNS只是这种变迁的网络化缩影：人们爱热闹，但孤单这种情怀，不是随便的热闹就能消解的。当人成熟了，宁可被内行批评，也不愿意被外行夸奖；宁可姿态谦卑，也不愿趾高气昂。淘宝曾经代刷微博关注度的服务，现在已经没有昔日好卖了，因为热闹的魅力只存在于新鲜感未褪去的时刻，一旦冷静下来，他们会知道，浏览量是虚幻，点赞反而是孤单，他们需要懂的人，有内涵的交流才充实。满满的广告和新闻肯定带不来充实，谣言就更不算数，而这种人性需求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豆瓣这个“文表聚集地”也会变成所谓“约炮基地”：因为只有当观众也是内行时，才叫“交流”，如果观众是外行，那叫“装逼”。

豆瓣的文艺渐渐变成伪文艺，其原因在于，大多数人面对的，是一群不懂行的人。一个网站吸引到的装逼人士越多就越难持久，虽然点击率依然决定着网站的生死。

旅游之初，没去过的地方都是好地方。兼职之初，能赚钱的工作都是好工作。寂寞之初，能陪聊的朋友都是好朋友——但是人会成长，有一天他会厌倦如晒臭袜子一样的吐糟，而钟情于这样一种写作方式：我可以不装逼。我不会去写一种我自己都不甚了解的哲学。我不需要依赖所谓的逼格去吸引读者——因为我的读者是行家。

从微博到内容社区的发展，是网络的自信，更是用户的自信。人类渴望变成精英，而所谓的微博大V只是南柯一梦：当一只狗都可以用一个账户发出声音时，这种声音不论得到响应，都不会太有份量。网络已经吵嚷太久了，灌水的时代应该结束，淘尽泥沙始见金。